平凡文学

八片 残雪（第3页）

刺杀教皇的行动，失败。——仅仅呆呆仰望着上空，眼神空洞的她，或许早就知道了会是这样一个结果。

两败俱伤。在片剑与魔法的共同攻击下，教皇本人即使实力再高超，难免遭到严重创伤。不仅因为他手上没有武器，且拼尽全力的缘故，也更因这位黑色华袍的中年男人不复年青。再加上丧失右眼视觉，即便当初实力多么高强、气势多么巍俊，如今也不得不沦落到与海伦不分上下的地步。毕竟他用的是手刀与武技，而她用的是片剑与魔法。

然而最后他还是硬生生占据了上风，使用武技折断了她的神经与手上的片剑。教皇其实本有机会就此击杀她，但他最终放弃了，取而代之在她的右臂上刻下烙印，封锁住右手的行动、使之再不能持握利器。

雪片飘零，一呼一吸，檀口微张。寒冷冬风扫过，将停留在她鼻尖上的雪白片华带向远方那渺茫而不知终点的路途，散乱黑色长发下的血红瞳孔是这样的无神疲倦。

力量已被收回百分之八十，而血色双刃的契约也在那一刻结束了。鉴于她曾身为圣骑士并为教会作出过巨大贡献，根据等价交换的原则，那位黑袍男人并没有收回她的双眼视力，只废除了她身上的全部武技。

艾奥柯恩，这两把刀片不再属于她——哪怕早在三年前脱离光明教会之时，她已将这两把血色刀片遗弃在战场上。

一切都没有意义了，血色双瞳重新变得茫然起来。她这三年来的所作所为究竟是为了什么。

……

“从今以后不准你再踏入光明教会的区域一步，另外，我也会下放通缉令至各个教会驻扎所在地，勒令教会成员一旦发现你的踪影，便立即予以击杀。”

那道捂着胸口，嘴角处沁出血液的黑袍身影回放于眼幕前，久之不去。

“你我父女二人恩断义绝。记住，我不曾拥有一个名为‘海伦娜’的养女，而你也不曾拥有一个尊贵为光明神教教皇的养父。三年前那位名叫‘海伦’的男性圣骑士早已陨落在东部沙场上，与他属下的所有光明骑士一同光荣牺牲，他的陵墓修建于大圣堂底下。”疲劳地睁着黑色左瞳，冷漠融化，教皇脸上反而展露出了微笑。

“长年累月奔波于战场之上，又处心积虑谋划暗杀我的计略，你该休息了，海伦娜。可是我始终不理解，我所主持下的光明教会为什么会给你沉重到如此地步的负担？”

眼睛眯起，教皇柔声道，“真不该。这样年轻的你兴许一时莽撞，抑或不明白一些深层次的东西，但何必强求自己？既然这样，还不如好好找寻个清净地方，过上一辈子的安静生活，再不要与光明教会这种庞然大物有任何的瓜葛。请尽管以普通人的身份生存下去，因为心灵太过纯净之人不适合惨烈的战争、更不适合光明教会这口深潭——这算我最后一次以一名父亲的身份给女儿下达的命令了。”

转过身，不再回头，负受重伤的黑袍人身形依旧高俊巍峨，仿若重回一代教皇的身份。

“因为，你永远都不该再回来！”低沉威严的话音回荡于光辉明亮、冷冷清清的大堂石壁间，直到黑色长袍的身影消逝于那片不知通向何方的阴影中。

……

嘴角苦涩笑，血色双瞳僵滞着。

这是最后的慈爱吗？她什么都不懂吗？她累了吗？

失去目标与原有的武技、变回普通人的她重拾起八年前作为等价交换契约的代价、自由的她却这般无力。捧着这样一份自由的她能做什么，哪怕想要卸下一切负担，内心依然沉重。接下来的路她又要怎么走？

暗杀失败后，教皇不问罪责、不请卫兵，直任她咬牙逃出光明大圣堂，逃出教皇城，逃出樊迪华的城区。

樊迪华的郊外围着一片芳草，而此时辽阔无边的草原已随着时间推移，尽染上一层雪色的白霜。与此相比，她双手沾满的百名城防士兵的鲜血等同虚无。

本打算为便于刺杀成功后逃亡，提前做好的城防破坏举动已无意义，因为整个清晨的樊迪华城几乎没有一点动静。

可想而知，教皇隐瞒了自身伤势。用一身黑色华袍，加上那不减一分尊贵的气势，在没有人看出他其实受了重伤的情况下，迎接着问候，教皇就这样步伐稳健地地回到了自己的城堡。

无人知晓昨日午夜，大圣堂内发生了什么，那只是个平静的夜晚。到今天，圣堂中央的宽阔地毯依然整洁，不曾沾有一丝污迹；高高在上的琉璃色七彩穹顶，在一双双清晨时分赶来礼拜的教徒眼睛注视之下，依然神圣华美。可远望去樊迪华城外的山坡上，少女却如此悄无声息地平躺着，迎接着雪华飘落，覆盖洗涤疲倦乏力的身形。

雪片飘零，周围铺满白色的雪，青色草地不见踪影。天地间，视野所及仿佛都被白色所笼罩，分不清东西南北上下左右，恍若空间无限延伸。源源不断的雪降下，加厚这道黑色斗篷身影周边雪地深度的同时，也在掩埋着她。手臂沉陷入雪中，低温下失去知觉。

她真的累了，真想就此睡一觉。黑色长发被雪片丝丝覆压，血红瞳孔无力漠然，眼睁睁看着上方白色的雪落下，一片，又一片。

是该结束了。沉重疲乏的眼帘缓缓盖上，身上背负太重罪孽的她似乎欲将一睡不醒。

嗒、嗒。

然而耳畔传来两记轻轻的踏地之声，让她的意识稍许清醒，极慢极慢地将眼帘拉开一条缝隙，血红双瞳朦胧望向上方。不怎么清晰的景象投射到她的虹膜上。

原来不知何时，一柄残破的小伞已移动到少女头顶上，颤抖地撑着，用满是破洞与锈迹、像是被遗弃了很长时间的小小雨伞为她阻挡住风雪的侵袭。

雪地上的血红色双瞳，静静看着那片透过残缺伞片的缝隙、不小心渗透到下降到额头的雪花，愈发放大。

原来雪也并不是那么的冷。原来这个世界还有最后的温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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